#

蜘蛛

夢裡有蜘蛛
肥大、褐色、八隻腳
將要從天而降
我覺得害怕
一直到夢的最後都沒有出現的蜘蛛

歡迎你光臨

看不到門的店，晚陽照進屋內俗氣塑膠桌巾，很小的餐廳，魔幻時刻的光，歡迎你光臨。

倒水

夢裡有人死去
是昨天死去的女生
我們在盆子裡燒
燒然後澆熄
我倒水

我感到抱歉
抱歉我並不十分感到傷心

我只是倒水

看進來

Susan Sontag 評論Diane Arbus的照片無法讓觀看者對照片的主題感到compassionate，看Diane Arbus的照片時候我的確對那些臉孔不感到同情不感到憐憫，但是為什麼應該要對這些臉孔感到同情感到憐憫呢，即使這些臉孔可能被視為lack of beauty像Sontag說的。

我看照片的時候根本完全沒有在意美不美，可是會被吸引然後看，那似乎也不是獵奇的心態可是就是會看，Arbus好似提供了一個窗景，讓觀者行使「看」這個動作，一定會有人撇過頭不想看，也會有人將視線停留在那些歪扭的身形和臉孔上。

記得第一次看到Diane Arbus的照片在大學圖書館，厚重的攝影書老是被排定在走道最後段沒什麼光的地方，照片就是那張站在中央公園的小孩，小孩歪頭抿嘴，短褲露出細長的腿，一邊吊帶褲的帶子掉了下來，一手拿著玩具手榴彈，一手扭捏彎曲，那小孩有一種帶點卡通式的有趣卻又詭異，而背後樹的光影那樣明亮美麗，我迴避使用美這個字眼，可是那照片有種不自然又自然的奇特的好看。

Diane Arbus拍歪扭的身形和臉孔，拍了大量的大家說的freaks，他說那些怪胎帶給他的感覺是a mixture of shame and awe，我在想他拍攝時的心情，我在想我選擇不把頭撇開的原因，我在想是不是在選定看這些怪胎的時候，他們被觀看的動作see and recognize的同時，我想要的可能也是被看見被認可，一種可能被屬於其中的安定，不用同情不用憐憫，gooble goble one of us one of us.

Diane Arbus拍裸體營，他說裸體營的規矩是你可以看，但你不要make a big deal of it。

把視線外的看進來，you are accepted。

可以從神社跳

向售票阿姨問路
風很大我要大家牽著手
旅舍有東京女孩
他說我們要去的島可以跳
我會過意他指的是可以從神社往海裡跳

小大人

1.
J是個安靜的女生，國小五年級，點頭，搖頭，淺淺地笑，不喜歡跟人說話，我老愛找時間要他跟我說話，我問他什麼時候是他最快樂的時候，他想了一下回答我：「自己一個人看書，不用說話的時候。」然後淺淺地笑。

2.
Me: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負責任。
H: 「負責任」是什麼意思？
B: 就是像一個大人。

3.
J 剪了好看短髮，髮尾捲捲的很可愛，我問他頭髮是自然捲嗎，原來是媽媽帶他去燙的，「媽媽開心就好」他眨著大眼睛說。
J 的媽媽之前乳癌化療開刀，頭髮掉光，J說媽媽說他自己快死了，J聽起來語氣很無奈，我叫J跟媽媽講不要這樣想，「媽媽開心就好」J又說一次。

電影看板

小叔公年輕時候獨自到台北打拼，是畫電影看板的師父。我想像叔公像戀戀風塵裡的看板師父，在陰暗房間拿著畫筆，有一些光透進來，胡亂扒了兩口飯繼續專心畫看板。

叔公從台北回家，騎著嶄新打擋車，那時候大家騎腳踏車，打擋車好是風光，巷子裡的都會出來看，台北打拼回來的果然不一樣。

帥氣拉風的叔公三十多歲就意外過世了，而早早中風，講話會搖頭晃腦，拿著香菸手一直抖的三叔公卻是兄弟裡活最久的。

小時候家對面是戲院，阿爸說他孩童時期會溜進去撿戲尾，中午午睡播放廣告很大聲他照樣睡得打呼。我不記得在戲院看電影，只記得戲院的廣庭很大，我和妹妹會在那裡跑。我留有一張照片，那天我參加完舞蹈比賽，站在馬路旁拍照，我梳著包頭，民族風衣服，濃妝豔抹，背景就是戲院，我笑得可甜。

後來戲院拆掉，蓋了玻璃大樓。阿爸說戲院最後播放的電影是侯孝賢的「悲情城市」。

a tiny flame

“Wasn’t it better if they kept this desire to see each other hidden within them, and never actually got together? That way, there would always be hope in their hearts. That hope would be a small, yet vital flame that warmed them to their core– a tiny flame to cup one’s hands around and protect from the wind, a flame that the violent winds of reality might easily extinguish.”
― Haruki Murakami, 1Q84



the forever deferred fulfillment; the eternal flame of hope

鑰匙

我有兩把鑰匙
錯的那把開門有人睡覺
對的那把開門沒人說話

視線以外的花開

詩寫到「視線裡從未開過的花」，讀的時候在意的卻是視線以外可能開著的花，那視線以外可能開著的花讓我回頭讀了好幾次這句「視線裡從未開過的花」。

我想到大學時候上課問了文學課老師，看不到這些什麼不是可以過得比較輕鬆嗎，左前方的女同學還轉過頭看是誰問了這樣問題，記得老師回答我：很多東西眼睛看得到，但是更多的是眼白看不到的。我並不十分了解老師的意思，甚至覺得回答文不對題，可是我一直記著這個回答，像是某個知道謎底卻不知道謎面的謎。

幾天之後上班途中，遠遠我就發現這些盛開的花，午後陽光刺眼，氣溫炎熱，時間緩慢地過，紫粉色的花在荒廢的院子裡開，那是木造房子燒毀之前從欄杆外從來看不到的花，映著太陽的光，就著天空的藍，在沒有人注目的角落，這些花正開著，而他們是這樣好看。

我想到視線外的，眼白看不到的。我把這些花看進眼裡。

光揭示神祕

光揭示神祕
裸著結實上身
樣子很男人
會走過走過走過
坐在教室最後靠窗
看一道彩虹出現看一道彩虹消失

情話三八
如果游在海裡很藍
陷入愛情很癢
睡前看伊藤潤二
窗本身、魚本身、癢本身、情話本身
這樣矯情那樣清透
夢本身充滿健壯

會再次回來
到教室午休
今天天氣晴朗
親愛記得出去
快點快跑阿
要不要就一起去御合園
保有一個男人及一個祕密

睡前看伊藤潤二

睡前看伊藤潤二
夢裡出現廢棄學校巨大石塊
光揭示神祕雕像
像是保有一個男子及一個祕密

返來阮身邊

家對面菜攤子十二點過後開始收攤，收攤時候會播放台語歌曲，歌和詞從陽春的喇叭傳出來，一種lo-fi的樸直悠悠地唱。

「叫著伊的名字，看著伊的照片」阿財一邊哼著歌一邊疊起菜籃子，一輛機車停了下來，阿財過去直接坐在後座，手扶在女子的肩上說要跟他走了，對街賣水果的越南媽媽問阿財那是誰，阿財笑著說這是我的老相好啦，跟他媽媽在一起前我就是跟他啦，不然你問我兒子，一邊手指著掃著地上菜蔬的兒子，他說嘿阿，點頭，然後笑，越南媽媽又再問了一次你爸爸說的是真的嗎。

「日日夜夜望伊，返來我身邊」唉呀浪子的誓言怎麼能等待呢，我一邊想一邊把零錢找給客人。

接下來播放的是「再會吧心愛的無緣的人」。

把椅子對著窗

我坐在教室最後靠窗
窗外有光有樹有風

過了門有湖
我得划獨木舟
到教室午休
就著窗看書

#

當下觀看照片時候覺得可惜旁邊西裝褲大人走過，幾天後反覆看覺得大人和玩具和小孩有一種奇妙的對應，而兩個西裝褲大人越看越覺得詭異，可能剛好看了the shining影響，鬼店的雙胞始跟Diane Arbus的雙胞胎會一直浮出來，穿上白襯衫西裝褲黑皮鞋會複製出一個個identical twin，小孩的目光停留在奇想的玩具，identical twins 會走過走過，走過的地上的光影是那樣清透。

他們早一步離開

他們早一步離開
我回頭拿地圖
我們晚一步到達
女子翻閱冊子找到我的编號
覺得男子眼熟好像是青年旅館的英國男子
準備要去馬丘比丘

一起走路

"Don't disturb." 走開走開別來煩阿爸
爸爸靠著我，我靠著牆
阿爸起身，握著枴杖，是大阿姨送給他
我們走路，我們走路
我和阿爸一起走路

羊

羊包圍我們
羊引領我們
羊退到旁
剩下的路我們自己走

念念不忘耿耿於懷

前往海的路上經過咖啡廳
老闆提公事包我站旁邊
前一天大火房子燒得焦黑
路的盡頭有樹
獨自高大歪斜後面是海
爸爸和小孩在海裡游泳
媽媽在沙灘曬太陽
沙子細軟海風涼爽
我沿著海邊散步
告訴婦女這海像是私人的海
她的狗搖著尾巴跑了起來

天還沒亮西班牙女生和德國女生起床
猶豫猶豫猶豫我還是躲在被裡
想必外面冷得發抖
想必日出美麗動人

直到現在還念念不忘
直到現在還耿耿於懷

on the right path

馬來西亞人幫我算塔羅牌
我抽了牌
我攤開
是大天使約菲爾
有一對黃色翅膀
她說我走在正確的路上on the right path
那天是滿月
我捏了好幾顆月亮
可是狼人始終沒出現

affect

我說Brenda不是你女友嗎
你說Brenda是個這樣的人用了個我不懂的英文字念起來像wilder南安普敦腔
是不是指不希望別人覺得自己受了對方的影響有點愛面子我用了affect這個字
你煮好了你的意大利麵
我找不到我的鍋子

你想表示什麼

為了表示disappear這個字
我舉起右手握魔法杖
揮了手阿布拉卡待布阿
你應該要變不見的應該
可是你還站在我面前
所以呢
所以你想表示什麼

我們討論gay的時候把gay當作gay
are you gay today?
你想表示的是哪一個gay
yes, i am very gay today.

烏雲就要過來

從冰河回來的路經過一片安靜的林，走在林裡沒有遇到其他走路的人，烏雲就要過來，雨就要下，陽光打在樹上打在葉子打在路上，我拉起帽子往前走，森林的起點有一隻毛蟲，肥而大而綠，細雨開始下，風一吹毛蟲映著樹的縫隙的光發亮，我往前走，毛蟲還在空中轉。

雨停了我拉下帽子，回頭有一道彩虹，我停下來，旁邊經過的露營車也停下來，我們停下來看一道彩虹出現，看一道彩虹消失，烏雲就又要來，雨就又要下，車子往前開去，我轉過身往前走。

杜鵑來了

高架道路的一邊是城市大樓
像發光的馬卡龍
草地上的人打球走路樹的影和光
天空昡目的藍
我拿著相機要拍照快門壞了
捨不得醒來想要看得久一點

杜鵑來了
雨開始下

關於翡翠城

1
the factory is a freaking weird place

2
所有的人都必須走在黃色區域
我踩在邊線，故意
在走動的時候超出一點點
the yellow brick road

3
Sharon說你們不值這樣的工資
捷克女生生氣又急說他盡力了
我假裝聽不懂英文
一句話也沒有回把衣服換了然後回家

4
包裝部門我要挑殼壓碎了的green shell
醃製部門我要拔green shell的水草雜毛
smoko時候我曬太陽吸二手煙
有個毛利婦女告訴我他在這裡工作了三十年

5
the weird thing about working in the factory is that you start to get used to it

6
Marcus手臂有很好看的毛利刺青
我盯著他的刺青看
開了一個大mussel丟給他他抬頭我點頭

7
我每天偷一個沒有人要的blue shell
放在左邊的口袋

8
清潔的時候像黃色馬力歐

9
the most weird thing about working in the factory is that you start to enjoy it a bit

10
每天早上十五分鐘路程，天還很黑抬頭滿是星星星星
工作最後一天是下弦月

what a wonderful day

再怎麼空洞無趣不知道重點在哪裡的看圖寫作最後都可以用一句what a wonderful day漂亮地一筆勾銷，人生大概也這樣。

one day, 我們討論gay

One day，我們討論gay
親愛的b 我愛你
我們陷入愛情，我們需要悲情
威士忌一樣濃烈
放了手，然後我回來
我會再次回來
帶著櫻桃派和牛肉堡
今天天氣晴朗
你穿舊T-shirt，你說我好看
牛肉堡好吃中秋節快樂
親愛的b，你好嗎
我愛你，我們討論gay
我們覺得gay
What a wonderful day

I guess we need to have a talk

"I guess we need to have a talk." 我走進房間，對正在拉床單的Pasqual這麼說，牡羊座女生找人吵架開門見山。

"There's no need to talk." Pasqual拉掉枕頭套，頭抬也不抬。我再說了一次我覺得我們需要談一談。他把枕頭丟回床上，轉了過來，宿舍裡另一個年輕旅客想也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低頭安靜走出房間，Pasqual跟他說了聲sorry。

接下來發生的事就是應該發生的事，一德國男子和一亞洲女子兩人使用不是自己母語的語言發表心中的怨氣do our best，我使用f word以形容詞副詞名詞的形式出現，微笑是國際共通語言，髒話也是。

這真是我這輩子最慷慨激昂的英文即席演講。

忘了是怎麼結束對話，只記得我滿腔熱血面對身高一八五的男子一滴淚也沒掉，回到share house後卻大哭，哭到Mia開門撞見我蹲在馬桶旁邊吐，還不是因為你男人，我心裡咒罵然後朝馬桶再吐了一口。

我甚至忘了怎麼開始，在那之後我跟Pasqual成為朋友。整理房間時候我們會聊喜歡的音樂，他的耳機老是播很吵的金屬樂和搖滾樂，他喜歡Placebo，我跟他說我看過他們的演唱會，他最喜歡Every You, Every Me。他會拉我到一旁討論今天來了哪個奇怪的旅客，有個金髮碧眼不太說英文的妙齡女子住單人房，房間地板堆滿了上衣牛仔褲短裙內衣褲和啤酒瓶，她問我要怎麼鎖房間門，我認真教了她，她明天會再問我一次。等待床單烘乾的空檔，我們會在洗衣間玩愚蠢的遊戲說玩笑話，有時候Mia會進來，看到我們笑得開心會皺眉瞪Pasqual一眼，然後我會默默從房間fade out，想也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事。

工作完的下午，Pasqual老在後院忙著整理他的van，這天他替車子接了收音機，這天他在後窗裝了窗簾，Mia打開後車門開心告訴我釘好可以睡的木板了，他們凖備好要往北方旅行，他們兩個一起到過東南亞旅行，到帛琉渡假，旅行完北島他們就要回德國。

離開New Brighton的星期一早上，Pasqual, Mia 和Alex三人站在落地窗前跟我們揮手再見，我們也拉下車窗揮手，他們等會會往北方離去，而我們往南方開去。

破綻

我的夢破綻百出，我的愛也是。

醉．生夢死

醉．生夢死
2015 張作驥

螞蟻抱著蛆跳舞，哥哥抱著碩哥跳舞，蛆在媽媽的身體旁邊扭來扭去，螞蟻在老鼠手上爬。

看到背影你就知道那一定會是死去的媽媽，老鼠把吳郭魚放回河裡，媽媽伸出手來，那魚大概還是很臭。

布仔戲偶在表演，將進酒，我一邊想到美麗時光，電影久得都忘了內容，只記得結尾死去的人在藍色的水裡游泳。老鼠在市場遇到碩哥，你會知道那依舊帥氣的背影是死去的人，他走過陰暗的巷，他抬頭看上面的光，陰暗的巷的盡頭有光，他走了出去，我拉袖子抹去最後的眼淚，你會知道那就是電影結束的地方。

家庭理髮

二零一四八月四日，陰雲天，我第一次到寶藏巖，我走上階梯，陰暗，牆角擺著水桶和拖把，從窗戶看得到衣架和水管，架上擺著水果籃，我拍了我第一張instagram：「家庭理髮」。

星期天早上看了「醉，生夢死」，下午本來計畫去南機場，但是出了捷運站雨一直下，逛了一會兒無趣的西門町，我決定去寶藏巖，我還想著電影影裡的蛆、吳郭魚、螞蟻、開開合合的紗窗門、下雨的樣子、轉來轉去的巷子。

寶藏巖有時有雨，有時沒有，地面有時有積水，你得提著腳走，走上階梯，見到家庭理髮四個字塗掉了，牆塗上新的漆，圍起一條黃色警告條。

展覽播放的影片訪問到朱老先生，是還住在這裡的二十戶人家之一，他說他早上起來就吃早餐做運動，「生，老，病，死，沒有幾年了」。影片拍他慢慢走進屋後，走出屋子，走下階梯，他走出的就是曾經寫有家庭理髮字樣的房子。

如果是預言夢快快成真

買了張小凳子
我數了零錢遞給店員
男孩從旁邊冒了出來陪我走路聊天

我躺在床上
他把音響靠在耳邊叫醒我
我起來原來五點了
房間透入很美的光
從窗戶看出去有黃麥吹動
他出去我進去浴室
鏡子反射男孩的身體像個男人

等一下我們一起坐車回家

反正

走樓梯時候看到Ray
Ray抬頭對我笑
我要記得問他領什麼獎
笑得靦腆又帥

Jenny大喊有沒有人要一起去探險
「反正會留在這裡的一定都是不正常的人」

轉頭看到巷子底的教堂
照出一道寬而亮的黃昏的光
把紅色背包撿起來
外國司機正在吃早餐
我把水瓶裝滿
Nicole拿著一樣的水瓶

夢裡潮濕
醒來雨終於下了

像個像樣的寫字的人

所有的隱喻都是自作多情。(呵欠)

「八月十五彼一天」

竟然是九龍寨
爬上爬下左彎右拐
樓梯好像是從別的夢借來
雜貨店在播陳一郎的歌
「八月十五彼一天」
有個女子坐在窗邊
梳著漂亮包頭穿綠色旗袍

八月八

烏雲已經來到，雨就要下，他們指著雲，說有飛機在飛，我看不到飛機，只看到樓下的樹被風吹得搖晃。

夜半風呼嘯地吹，不知道有沒有雨，感知停電的時候，我翻過一個身，風吹像海波浪一波又一波。

白天時候我們在家外面看街道，看路上的行人和車跟吹倒的樹和招牌，跟鄰居和前來的客人聊今早的風、聊停電、聊下午大概還有得攪和一翻。

果然下午吹起強勁的南風和雨，我們窩在門邊，就著外頭的光和燭光，吃起蛋糕，蛋糕上的臉戴著奶油眼鏡，大家叫我的阿爸「眼鏡仔」。我們心想今天大概不會復電了，五個人大口大口把八吋的蛋糕吃光不然沒得冷藏。

吃完蛋糕沒多久電終於來，電視訊號來了又斷，我急忙連著無線網路瀏覽一則又一則網路動態，遙遠的他方發生著什麼事，有人試著和這方的我聯繫嗎，然後我突然覺得無趣，突然覺得沒有了這些連繫的媒介其實可能一點也不重要，沒有了這些媒介，你和你看得到的物，聽得到的音，還有身邊在一起的人才是你真實的世界，才是證明你存在的證明。

沒有電視訊號我們唱卡啦OK，阿爸唱了「舊皮箱的流浪兒」，這是他最喜歡的台語歌之一，他每次都會點唱的歌，他就像歌詞唱的：「做一個男兒，應該來打拼」，他為這個家打拼了很多很多年了，他是一個正港的男兒，他是我阿爸。

今天是八月八，立秋、風颱天、停電日和阿爸的節日。

要不要就一起去御合園

/ 要不要就一起去御合園

快點快跑阿
要不要就一起去御合園
那裡有黃色的城堡、綠色的假樹、六塊腹肌的大衛像
我是國王你是王后
我是王后你是國王也可以

快點快跑阿
"my teacher tells me not to sell my body"
沒關係我說今晚free
媽媽今天不在家
要不要就一起去御合園
我們從此不再被拋棄

快點快跑阿
我不是瘋子
我按時吃藥
我最愛你
我真的愛你
我的愛人我的狗
快點快跑阿
要不要就一起去御合園

#

關在抽屜裡

我的抽屜有一隻大蟑螂
打開抽屜見到他我就大叫然後用力關上
啪的一聲他會鑽到看不見的地方
我就可以繼續開我的抽屜翻我的東西
偶爾又會見到他像是老朋友
每次見面好像比上次見到的時候又胖了一些
我的抽屜如此溫馨又骯髒
他被關在我的抽屜慢慢長大
我不是鴕烏
我養一隻大蟑螂

中心

「你必須守住自己安靜的中心」　　


而你還必須在一個世界開始生成之前像個白痴像個瘋子地堅守那個中心，不斷告訴自己那個世界一定會生成，一定會生成（嗎）

理想臥房

房間在頂樓加蓋
白色的床
玻璃的窗牆光照得白亮外面是藍天
實在浪漫但是實際上一定熱翻了
可是我還是覺得浪漫

大魚

天空是很藍的藍色
我跑出去看
冰天雪地
有隻大鯨魚探出湖水
尾鰭打在水面
非常巨大的美麗
我感動得快要哭了

#

我跟女人說你只是在作夢

我跟女人說你只是在作夢
我們一起頭痛
一起醒來
可能還一起流淚
可是走進另一個夢的時候
女人就不見了

#

"the sun smells too loud"

聽了三個晚上的mogwai
做了個騎腳踏車的夢踩得很快像是要飛了起來
騎到山的頂端
有一片美好的風光雲從眼前飄過
我問我家的狗你要不要坐在腳踏車籃子裡

#

利用一切手段
證明荒野、縫隙和花

「夢中的情話」

我拖著行李
走在路上
找一個瞥見的風光
走進理髮廰
男子說他是日本混血
長得像像蘇志燮剪了個很糟的髮型
「如果你是大海，我是游在海裡的魚」
是誰說了這樣矯情的話三八

林月珍

我們在臉書是朋友關係，可是我們不再說話，我們不在臉書說話，也不在臉書以外的地方說話，我們連在夢裡都不說話，可是我們還是朋友。我留了字句給你，設定只有你看得見，可是你沒有看見，你沒有按讚，沒有留言，我把設定改成只有自己看得見，可是怕你沒有看見，我又改成只有你看得見，可是你還是沒看見。說不定我早就被丟在「不跟蹤」的名單，我按了刪除，"are you sure you want to delete this?"，吃掉吃掉吃掉，我丟了好多麵包屑給你，又自己全部吃掉。

「其實根本沒有林月珍對不對」我想著這句話，繼續對林月珍說話。

失物招領

被丟在失物招領
我的上衣袋子褲子和胸罩
跟整堆沒有人穿的襪子一起
而我明明在旁邊
而你明明知道我明明在旁邊
還是被丟在失物招領
我到底遺失什麼要去招領什麼
而你明明知道我明明在旁邊
我們不說話
我們連在夢裡都不說話
而你明明知道我明明在旁邊
你還是把頭撇開
我遺失的是以前的關係
而你根本不想領回

good morning

房間面向東方偏南，隨著夏天到來，每天太陽爬升到某個高度，避開對街玻璃大樓照進我房間的時間越來越早。俐落的陽光會穿透麻布窗簾，照亮整個房間，曬在我的背上我的身上，我醒來，整片落地窗的藍花和紫花像是要飛了起來。滑開手機看時間：六點四十二分。

菜市場早就擠滿了賣菜的人、買菜的人和胡亂行駛的摩托車，聽得到叫賣蔬菜和台語老歌，聞得到糖炒栗子，有一陣子十點一到，有個小孩會站在市場大哭，哭得肝腸寸斷淒淒慘慘，旁邊的阿婆會歪著脖子看，摩托車還差點撞到人，「賣哥哭阿啦」，賣菜阿財這樣對小胖說一邊偷笑。

『「真搞不清楚。」男人說。』我躺在床上就著陽光看小說，讀到小說第六十二頁。

#

為了說明一扇門

摩天大樓，辦公室，和鏡子
並沒有人真正找到上帝
這是一個建築牆壁地板和天花板的區域
它喚起一部分城市
和一盞燈 ，可以穿過透明
它是白色的，它可能看起來類似
它喚起門

https://word.camera/i/1Z32YL5Dg

我們連在夢裡也不說話

我不想解釋
走了路到室內看書
你站到我身邊不說話
我趁你不注意走了出去
腳踝被蚊子叮了很癢

"we are always running for the thrill of it."

偏愛

我偏愛星期六下午
我偏愛你們念杜斯妥也夫斯基勝過Dostoyevsky
我偏愛你們把浪漫解釋得荒誕
我偏愛混亂
我偏愛南極大陸勝過朝鮮半島
我偏愛發唱片的英國人勝過開跑車的保羅沃克
我偏愛談論詩的荒謬勝過不談論詩的荒謬
我偏愛空間感
我偏愛從陌生人成為認識的人
我偏愛威廉勝過艾略克
我偏愛交換生活
我偏愛談論重要的小事
我偏愛誠實的壞話勝過虛假的好話
我偏愛大家不在意的前情提要
我偏愛那些忘記原因的大笑
我偏愛某個突然被記起的單字
我偏愛笨拙的爭辯勝於冷淡的妥協
我偏愛被提及的事物以及將要被提及的事物
我偏愛種種可能以及可能種種
我偏愛星期六下午




Preference

I prefer Saturday afternoon
I prefer the way you pronounce "Dostoyevsky" in Chinese to the way you pronounce it in English
I prefer you transform something romantic into something silly
I prefer chaos
I prefer Antartica to Korean Peninsula
I prefer the Southamptoner to Paul Walker
I prefer the absurdity of talking about poems to the absurdity of not talking about poems
I prefer space
I prefer in the progress of becoming acquaintances
I prefer William to Eric
I prefer sharing each other's life
I prefer talking about important trivia
I prefer honest complaint to insincere compliment
I prefer previous reviews which no one cares about
I prefer moments of laughing forgetting the reason why
I prefer a single word suddenly being remembered by
I prefer awkward arguements to indifferent compromise
I prefer all of those mentioned and what will be mentioned
I prefer all of the possibilities and all of the possible things to happen
I prefer Saturday afteroon

今天我們讀辛波絲卡

今天我們讀辛波絲卡
我們擅長把浪漫的意象解讀成某種玩笑的貼近生活的
像是在異國沙灘漫步踩到一個個海參的這種羅曼蒂克
我們並不認為走道的錯身、旋轉門的轉動、傳單的飄落 、門把手印的重疊
可以視為緣份和命運的暗號
我們會用力掛了詐騙集團的電話
童年投出去的球會打在路過小孩頭上
掉落的東西會被踢到角落不再被撿起
相同的夢裡我們會意識到那只是夢而已
72.9億人口的相遇我們仍然堅決不相信
我們不稱之為一見鐘情
我們忍不住不嬉笑
忍不住不嬉笑

「真是傲慢老百姓」

模仿

女子上車
穿黃色外套藍色牛仔褲
我也穿黃色外套藍色牛仔褲
他是淺一點的黃我是深一點的藍
我們站在電車門兩側
車子一晃倒向同一邊
我是高一點的傾斜他是矮一點的彎
是誰在模仿誰是誰
好一點的庸品壞一點的真

大人的書櫃

小時候看李昂的殺夫，有很多豬肉，菜市場的味道，大概是在夏天午后讀的吧，又黏又膩，刀子在砧板上剁豬肉剁阿剁，然後屠夫就被殺了流了很多血。看完小說我很快把書放回書櫃，說不定手還抖著，這是我這輩子看過最恐怖的小說。

還看了老人與海，藍色的書皮，字很小，十幾塊錢的樣子，封頁寫著：鵬程萬里，是人家送給阿爸的書。我用一個下午讀完，大魚流出來的血引來其他的魚，海水變成紅色，老人跟他的船停在海的中央，這就是我記得的全部，海的中央。

還有一本本要打開櫃子門，塞在最裡面的奇怪周刊，裡面會有日本女生的照片，甜美的笑容，黑色的百褶裙，細長的腿，還有裙子會飛起來剛好露出白色的底褲，我困惑又好奇地翻，這才不是什麼黃色書刊咧，雪銅紙上的少女摸起來是這樣地潔白清新，光滑又閃亮。

經過

走下樓梯
準備要播獅子王
我跟阿婆阿桑講話

出了門經過廢棄的房屋和空地
我的夢裡也有廢墟
我轉頭看
想到另一個夢
是迷宮的入口
盡頭右轉
我最後走出去了嗎

每個人都有一枝桃花

每個人都有一枝桃花　◎余秀華
　
不一定，每個人都有一個春天。不一定他的肋骨上
會長出一個女子。不一定這個女子嫵媚
在風起之時揮動手帕
　
但我相信，每個人都有一枝桃花，結出果子以後
還是花的模樣，好像那些潰敗的命運
把燈盞舉出暗夜的水面
　
一個人的死，是一個桃子掉落的過程
那團出走的光，一定照見了某一段歸程
一滴香抖落紅塵幾十載，在一個輪迴裡重新做胎
　
比如我，每個春天都忍不住叫一叫桃花
和它的距離不至於遙遠，不陷於親近
只是我已經拒絕了所有的形容詞，讓它在每一段歲月
沈溺於當時的模樣
　
比如此刻，我想起那些滿是塵埃的詩句
對一朵桃花再沒有一點懷疑

get wild and tough

get wild and tough, and stay as unique as it is supposed to be.

double agent

鏡子裡我金髮長馬尾
顴骨高臉頰紅潤大概是俄羅斯人
轉個身是黑色短髮穿印花外套
(外套哪裡買我很喜歡)

大家怎麼又擠到我家來
不開派對了這次吃辦桌

高中樂儀隊在表演
橘色和黃色的制服
前進後退前進後退老葉突然走過
背包插著大甲媽令旗

John說他不會再醬了

房間小而滿
vintage的感覺
應該擺老式電視機而不是液晶電視
在播約翰藍儂的新聞imagine裡的樣子
日期是1980十二月八號
我坐在沙發
聽安室奈美惠十九歲藍調
卡帶一開始高跟鞋扣扣扣地走

smell like fish

在魚工廠工作的一個月我負責trimming的工作，大多數的時候站在第二條生產線外側的位置。

Mandy說Hoki魚上面的血塊是因為被捕捉時候掙扎流的血，trimmer們的工作就是抓一條傷痕累累的Hoki，切掉血塊，切掉魚骨，切掉脂肪，魚推回轉檯，殘餘掃進洞口，done，我立起刀柄敲一下砧台，抓起下一條魚。幫大家磨刀的Brian第一次看到我切魚的樣子，"That's accurate."他這麼說。

切魚的時候我們聽廣播，當下最受歡迎的流行歌曲，今天播，明天播，後天播，大後天也播，我從此之後聽到Jessie J和Maroon 5就轉台。藍帽Sharon會擺著身體拖個半拍搖著頭跟著唱Bruno Mars的The Lazy Song，那大概是他最討人喜愛的時候。那時候我最喜歡的切魚歌曲是Katy Perry的Wide Awake，播到這首歌，我切魚會有天人合一的快意，那天我跟對面從fish school來實習的毛利女生跟著音樂搖動身體，切魚，用刀柄打節奏，下個星期他就要跟著大船出海航行半年，結束這份工作我就要離開西港繼續旅行南島，"I'm wide awake."我們兩個唱，整座工廠整堆魚都是我們的幻覺。

這天我站生產線外側倒數第三個位置，一如往常低頭切魚，廠房昏暗冰冷，然後眼前突然明亮，我抬頭，早晨的陽光通過工廠右側上方的窗戶，一道斜而筆直的光照亮我的檯和檯上的魚，切掉血塊切掉魚骨切著脂肪的Hoki潔白乾淨，我把右手騰空放在魚的上方，慢慢地向右邊滑去，我的魚strangely and beautifully，發出閃亮的光。位在我左前方的女生像是發現了什麼，抬了抬頭朝我的方向看來，我不動，輕輕地再往左邊滑了一次，把施了魔法的魚推回轉檯，我希望紐西蘭女生不要說出我的祕密。

完成Hoki魚工作的最後一天，我回到青年旅館，脫掉穿了一整個月的灰色連帽外套，毫不留戀地把沾滿濃烈魚味的外套丟進垃圾桶，as a mermaid, and smell like fish，我結束了短暫的人魚人生，滿是魚腥味的人魚也該長出雙腳旅行了。

西港

Peter的last name叫Neighbors，笑起來的確有鄰家大叔的樣子，他說他得過衝浪冠軍，我認識的西港男子都衝浪。

那一陣子，我和Fion傍晚會回到魚工廠，坐在戶外休息區聊天。Peter負責清潔工作，smoko時候，他會出來和我們聊天，我們喝咖啡，他抽捲菸，坐在我最喜歡的第一張桌子。從這裡望向漁港，可以看到美麗的雲彩，可以看到Brian和他的拉不拉多沿著堤道散步回來，我跟Brian揮手，Jack 搖尾巴；車子會經過按兩聲喇叭，Peter說那是藍帽的車子，在派對上我才了解一本正經的藍帽內心根本住著聽嘻哈音樂的小孩。

那天Smoko結束，Peter回廠房清潔，我和Fion溜進男子更衣室，天阿亂成這樣什麼鬼這還叫做更衣室嗎，我們大笑帶著變態的快感。走廊的籃子堆滿黃色和藍色的橡膠手套，我總是選戴藍色的手套；牆上擺著一整排卡片，我把卡片放在第二排第三個位置，卡片上我的名字拿掉了一個字，像神隱少女的千尋一樣。女子更衣室的一切都擺放在應該擺放的位置，gumboot的位置，吊袋的位置，甚至每天早上更衣每個人都有自己應該擺放的位置，我只能在熟練的大家之間鑽來鑽去，不停地弄丟髮束。

然後我們進到餐廳，牆上清單寫著Dylan欠了多少錢，Nathan欠了多少錢，我想著什麼時候看過這兩個小鬼吃東西了，smoko時候Dylan總是坐在第二張桌子聊天大笑，Nathan除了優雅拿起捲菸嫵媚地抽菸還是嫵媚地抽菸。

夜晚來到之前，我們從餐廰拿了牛皮紙袋，用簽字筆在上頭塗鴉留言，我把紙袋放在桌上，希望明天有人發現我們的祕密。

隔天中午休息的時候，我在餐廳牆上看見我畫的紙袋，我畫了太陽和花，魚和魚和更多的魚，HAVE A NICE DAY，紙袋下方貼了另一個紙袋：THANK YOU I DID，還有一個大大的笑臉。

我看著紙袋，得意又開心。

一個樂隊

樂隊有一個小號包括鼓手
俱樂部有現場表演
樂隊的音樂喚起岩石和萬聖節
以及萬聖節喚起女巫安息日
以類似的方式死亡生活
作為分流晝伏夜出
轉移或遊樂或刺激
為了說明兩人之間發生
即表現喚起玩
為了證明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
它喚起百老匯
它喚起演員劇場
它喚起時間
它也被稱為黃昏
因此它不是軍事或行業
它製造更輕或更亮

http://word.camera/i/YaXNvrdvy?hc_location=ufi

開到荼蘼花事了

它喚起氣候
它喚起另一個
開花仍是一些花和花卉喚起花
一些作為цветочный
一些作為bláthach
公知的是為floreale
已知的是為virágzik
它喚起安排
它喚起攜帶
它是一個任何歡樂分流
它喚起親密
它喚起岔開
事實上它是一個流連接到一個較大的一個花詞的複數
它喚起交叉
它喚起女人的房間
它是一個變種理解的情感總是會增長
它喚起情節
為了這個目的
它喚起生長



* http://word.camera/i/4w9odb3Og

wordcamera 把圖片轉換為英文字
google translate 把英文字轉換為中文字
然後我刪掉刪掉排列製造莫名其妙

#

beginning

"You're my end and my beginning."
你是我的終點、我的比基尼。

天亮

我要去蒙古
爸爸和媽媽來找我野餐
還有阿嬤

車上我發現我忘了手套忘了帽子忘了外套
車子經過學校網球場 有人打球
球場的燈照得我睜不開眼睛

我醒來 天亮了
四月

"could you please be quiet"

大樓房
一個又一個房間和樓梯
人走來走去
大家都來我們家開派對是嗎
我躺在沙發假裝睡覺
爸爸說的話還在讓我桑心

需要

需要理直氣壯
更加得意洋洋把頭抬起來需要
用力踩水漥
不穿雨鞋
濺得一身污泥和水
得意洋洋
需要理解我應當回應你的看穿理直氣壯
不需要被動搖

承諾

我把你們對女瘋子(?)的小小承諾放在左邊的口袋

到達的方式

前往海的路和前往樹的路
我選了開滿桃紅色花朵的樹
出來一腳踩進了海
黑夜裡海浪的聲音

然後跑步 開門 跑步 翻牆 跑步 開門
就會到達外面

幼稚園

拍照
攝影師要我們靠近一點
太陽好大我皺眉
他裝入底片
躲進黑布
按按鈕
啪喳

「大家好，我是蘋果班，七歲，幼稚園畢業」

高中

讀了兩頁夏目漱石就打喝欠
走回教室看見同學躺在休息區
兩個抱在一起緊緊像貓
女子高校之所以為女子高校
整個世界是我們的幻覺
操場很小可以假裝很會跑
打籃球的總是帥氣的女生
我喜歡中午休息的走廊
有風有光有雲有天空
七點二十一定出門
會和高校男子擦身而過馬路的兩邊
學會創造人生的偶然
電車上想見的人老是見不到
噢至於你你就別再跟蹤我了
百般無奈命名其為無情的命運
學校最喜歡的地方是游泳池
從來不欺騙老師生理期日期
我的泳衣是黑色的運動服是藍色的
找不到綠色的制服了
它大概還掛在巷子三樓公寓的陽台
安靜地
跟著風在飄

二年級

期待颱風天的學校
下大雨二年級的教室外面就淹水
課間休息我們踩水漥
媽媽從來不買給我雨鞋
教室旁邊就是西校門
我總是走東校門回家
某一個早上的升旗典禮我一直低著頭
看著衣服上的黃絲帶
站在隊伍第一排第二個位置

回頭

我沒有叫住你
你也沒有回頭

沒有回頭也好
免得變成鹽柱
而我得以保有最好的背影

星期六下午

我們在星期六下午談論詩歌
大多是關於愛情這個百無聊賴的話題
喔不應該說我們只談論這個話題
沒有更適合談論的事了嗎
例如找不到浮冰的北極熊
黃色的花和雨傘
最冷門的美食和最想旅行的國家
溜狗經過的婦人可能走向公園可能走進集會
而我們談論愛情
"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
水池旁的小孩大聲地笑叫他的同伴
正在戀愛的少男把窗戶打開
「弟弟可以請你小聲一點嗎」我們正在談論愛情
到底要談論什麼呢
不就是愛與不愛百無聊賴
星期六下午
有點太陽有點雲
有點悶熱有點風
時間到了鐘聲響了我們結束話題

「所以你不覺得很適合星期六下午嗎」

只好下個禮拜再繼續

crossover

穿花襯衫的外國少男來自另一個夢
少女說在這個夢裡他是她的愛人

我穿過一個派對一個廳堂
找可以出去的門
外面大概是一個長夜
我小心靠著牆
讓車輛通過
我的確看過花襯衫少男

R 說沒關係
我還是把書挪開
他不會再待在教室裡了
他會在這裡寫字
在那裡走路

我也可能看過你
在某一個夢裡
可是我還沒有想起來是哪一個夢裡

哀稠的粥一

南風吹
踩過溼滑的地
把你留下的東西帶走

"please keep me in mind."
"sure, i will."

#

草間彌生

草間彌生A Dream I Dreamed

重覆的圓點、眼睛、女人的側臉、波紋，框在鋸齒框裡一再出現，像是精神官能般的看得糾結，而這些糾結想傳達的卻又是永恆的愛。這樣的不安到了永恆靈魂系列終於得以得到安慰和感動，好像有什麼真的跟著色彩和符碼的改變被釋放了。

消融obliteration和自我消融self-obliteration是巨大的執念。貼滿螢光波卡點的房間、布滿彩色波卡點的白色鬱金香，還有正在一點一點消失的屋子，藉著一個個圓點消融事物消融自己，融入了消失了融入了然後可能被療癒。

彩色波卡點像藤蔓一點一點將要爬滿消融之屋，窗戶不見了，電視不見了，還認得出來沙發和椅子的樣子 ，不確定那是不是嬰兒床，大概有台鋼琴，沒有料想到的是觀眾經驗的不只是使消失的過程，還有再製造的創意，坐著輪椅的阿婆把圓點貼在桌子的邊緣像五瓣花，小男孩連著沙發和牆貼了條鏈子，仔細看的話還有其它覆蓋在原本物件上的新物件，我覺得有趣。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當大家的人體模特，大家可以把圓點貼滿我的全身一點一點，消融消融消融，把自己融入其中，可是我要的並不是除去自己的存在，把歪斜的融入然後被接受，我要的還是我。

「這個女人真是變態。」看畫作的時候，旁邊的女子這樣說。我把這句話當做對這個歐巴桑的衷心讚美。

電光石火

電光石火 （diàn guāng shí huǒ）
典故： 閃電的光，燧石的火。原為佛家語，比喻事物瞬息即逝。

#

偉大的廢話

Me: 趕快寫考卷，今天講太多廢話了，不過人生就是充滿廢話，如果不說點廢話，要怎麼過日子。
J: 所以我們不是在講廢話，是在過人生囉。

海的地方

夢裡我游泳
夢的最後道路封閉
聽說要建水壩
我們排了很長隊伍繞路要到海的地方

必要

好好聽他們說話之必要
生氣完了愛愛完了生氣再愛之必要
訓練強健肩膀之必要不當皮諾丘之必要
交換廢言分享心事練外語不忘練肖話之必要
忘記權威之必要把自己縮小之必要
空間之必要責任之必要自由之必要
大笑之必要捏耳朵之必要
好好見面之必要hello hi好好說再見之必要see you next time
了解植物和植物差異之必要
區分果實和果實樣子之必要
播種澆水曬太陽看一棵樹長大之必要
好好看一棵樹長大
變成更好的樹
希望你們都能成為更好的
希望我能是讓你們成為更好的那個人即使一點點
你們要成為更好

夢游

店裡擺舊書和烈酒
我跟老闆練英文
盒子裡翻到明信片
是妹妹寫給另一個妹妹

他們在旁邊整隊
我脫掉T-shirt
游泳
黑色泳衣
我想起高中學校泳池的水道還有老師說我游蛙式的樣子好看

歪斜

巨大的　　　不　　　　　正　　　　　　　　　余斗

牡羊座

有口皆碑維持很嗨
大放異彩小秀性感
明快而悸動
帶點男孩子氣的辣
宛如美事一樁




*一頁報紙劃掉再製造

毛蟲

我的夢裡有一隻毛蟲
肥而大的草綠色
你把牠交給我
我用手捏著不知如何
前往冰河的路上也有隻毛蟲
在森林的起點陣雨的開始
綠色的細絲吊在半空
風一吹會旋轉會發亮
雨停了陽光照耀我往前走毛蟲還在空中轉

填補的方法

把花種在洞裡
花開花謝花開花謝
沿著縫隙走

葉子

掉了半邊葉子

裡面

你要的羊在箱子裡
我要的愛人也是

燈泡

老家房間的五斗櫃
我打開抽屜找運動服
樓梯走上去是姑姑的房間
窗口有陶瓷娃娃
走道的盡頭是倉庫
門外面有人說話
房間是暗的
一直有一盞燈泡在那裡發亮

小心月台間隙

小心月台間隙mind the gap
就要跳過但並沒有跳過
站著等待伸長脖子
就要跌落但並沒有跌落
忘記洞的時候蒙著眼都可以跨越
意識到洞的存在就讀詩
就大吃大喝三份宵夜
重覆外語歌曲笨拙舞步也可以
存在不假外求
填補的方法或許也是
把縫線撕開把扣子扣好
把花種在洞裡
花開花謝花開花謝
沿著縫隙走

日記及遊記

我把百褶裙的縫線割開
進行一個撕裂的動作
水滾了冒泡把火關小
(我竟然)折了西洋芹丟進水裡煮
分心的時候想Vivian Maier的自拍照
夜晚的車窗也會映著我的臉和相反的數字
踩著跟鞋我從頭到尾走了市場三次
原來半年前就來到這裡
就要經過但並沒有經過
買了糖我就回頭走了
把西洋芹夾起來
把百褶裙撕開
把書本閤起來
把手機放進背包
把拉鍊拉起來
把戒指戴好
「請你馴養我吧」「我會記住小麥的顏色」
你會是獨一無二的花
轉頭樹掉了半邊葉子
重覆一整晚歌曲
"I need to be diverted tonight."小說裡的女人說

一天的最後想到浴室地板的牙刷
（我並不想知道你們到底去了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