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派對

獸長大了，一天一天長大。於是這天我幫牠辦了一場生日派對，在我家。

我出門為牠買了一盒小蛋糕，要求蛋糕店老闆把櫻桃換成了草莓。走了蠻 長一段路呢，還差點昏倒在馬路呢唉真是糟糕。

明明都在門口掛了好大個牌子了。「獸的生日派對，請朝有音樂的方向走 來。」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卻一個賓客也沒有，我和獸只能坐在屋子 裡，等待著大家的到來，像故事書裡的情節一樣。奇怪，大家都不愛參加 派對了嗎？可是至少有草莓蛋糕呢。

然後真的等不到賓客前來。「不能再等了。」獸起身。「必須在今晚以前 跳舞的。」獸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這是我許下的願望。」

獸於是就著光跳起舞來。我把音樂轉到極大，用力地和著節拍擊掌，獸跳 起舞來。我能感到屋子在轉動，空氣吸附獸的舞步的旋律而轉動。其實我 知道獸已經失去耳朵了，在那天那個笑聲以後。但獸今晚並不害怕，安靜 地跳著舞，聽不到音樂的舞。「跳舞。」牠說「今晚我要跳舞。」獸的舞 步並沒有停息。

無法克制的舞步啊，獸轉動的速度越來越快。我向獸大喊，希望牠能緩一 緩腳步，免得絆著了地上散亂的結和線。「跳舞。」牠說。「越惦記著地 上散亂的，會亂了舞步的。」獸接著說。「一直跳下去，勇敢地跳下去， 不要害怕會絆倒啊才不會被絆倒阿。」

真的是這樣嗎？親愛的獸，真的是像你所說的這樣嗎？我很想開口問清楚。 可是今天是獸的生日派對啊，只要獸能開心就好，今天是牠可以盡情獨舞 的日子。我知道牠必須在時間終止以前，完成牠的願望。

「那就跳吧。」我說。只是獸大概也不在意我說了什麼。這些日子以來我 和獸不再對話了。獸拒絕了我所能給予的，拒絕醫治失去聽覺的耳朵，拒 絕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別人面前的開心在我眼裡看來幾乎是自暴 自棄的笑容了。到底是領悟到什麼的開心呢。其實我很生氣喔，看到這樣 的獸，可是一方面又很難過，看到這樣為無法哭泣而流淚的獸。但是或許 現在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今天是獸的生日派對，要開心。

於是獸閣上眼睛跳舞，無法克制的舞步和轉動，散亂的結的線在我面前全 部糾纏在一塊了。我用力的擊掌再擊掌。眼前跳舞的獸好開心，看到這樣 開心的獸的我也很開心。我用力擊掌再擊掌。獸盡情旋轉再旋轉。時間像 是凝止了的又像是無限延長的，在迴轉著空氣的空間裡，在獸的腳步和腳 步交替之間我的手掌和手掌拍擊之間。滿載到幾乎要爆開的快樂，快樂到 令人想掉淚的滿載，包裹住全身的滿滿滿滿旋轉旋轉。


（然後在一個旋轉後，獸倒地。）



獸的影子映照在白牆，就著飛舞燭火的光變得模糊。我跪在獸的身旁，幫 牠擦去眼角的淚，是紅色的很美麗，然後抱著牠的身體，用我張到最大的 手臂，盡可能的抱著牠。我並沒有掉眼淚，彷彿早就在等待這一刻來到般 的自若，胸口還滿載著剛剛獸的舞步帶來的美好。貼著身體的臉頰還能感 到獸的體溫，暖暖的熱熱的。我緊緊地抱著獸，希望我的體溫也能帶給牠 一點溫暖，就像牠所帶給我的溫暖。可是我不跳舞我不會跳舞無法帶給獸 同牠帶給我一樣的溫暖，光靠我體溫的熱是不夠的，獸的身體慢慢的變得 冰冷同原來滿載到幾乎要爆開快樂的空氣變得冰冷。然後我輕輕地唱起生 日快樂歌，在獸聽不見音樂的耳朵旁邊。雖然今晚已經過了，我想起我們 還沒有唱生日快樂歌給獸。

今晚過了，獸的舞結束了。









最後我一個人把草莓蛋糕吃完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蛋糕吃起來鹹鹹的， 而當吃著留到最後的草苺時才想起來我根本忘了寄出邀請函了，難怪今天 沒有人來，而大家也沒有想起今天有派對。好可惜吶，獸今天跳了一支很 棒的舞呢，你們都錯過了錯過了，只有我這忘了寄邀請函的傢伙幸運地欣 賞了獸的舞步，而你們都錯過了。但明明是獸的生日派對啊，昨天明明是 獸的生日派對的。

「生日快樂，親愛的獸，生日快樂。明明是你的生日派對的。」